“對不起。”

“又來了。”唐琛責備地看了未婚妻一眼, “既然如此，作為補償，免費讓我欣賞一下未婚妻換裝秀的機會吧。”

許諾扶額，只能舉雙手投降：

“好，不過別買太多。”

“一言為定。”

與唐琛一別五年, 羞澀內向的大男孩驟然成長為英俊成熟，似乎有——購物狂傾向的總裁, 許諾心想：作為未婚夫，前面兩點已經足夠好了, 後面一點好得實在有點過了。

一個半小時後, 許諾喘著粗氣, 累得像小狗一樣，勾住提著大包小包意氣風發的唐老板的胳膊跌跌蹌蹌地走回最初進入的那家時裝店。

女店員似乎認出了他們, 看向他們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殷勤轉變為完全的星星眼, 不管合適不合適，哪裏最貴就指向哪裏。

“先生, 這件晚禮服的顏色最襯托這位小姐的皮膚了，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 面料也很好, 既透氣又舒適, 試試吧, 不買也不要緊的。”

見唐琛的眼神向自己發出了邀請，許諾搖了搖手，累得毫無形象地坐在衣架旁的等候區, 逛街是個技術活，一天不練尚可，五年不練算是徹底廢了。

“還買？我們回家吧。”

“不，我們去吃飯。”

唐琛生拉硬拽，將許諾拽回俱樂部，坐電梯到了二樓。

當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只見一個胖胖的穿著西裝的男人恭敬地站在兩人面前。

“陸經理。”許諾定了定神，仿佛從久遠的時光中緩慢地認出了對方。

陸經理對許諾露出充滿深意的微笑，然而對唐琛說道：

“唐董，請問您和……許小姐想去哪家餐廳吃飯？”

唐琛看了許諾一眼：

“你想去哪裏吃？”

許諾兩條腿簡直像灌了鉛似的，她發現自己非但沒有莫小鈴的活力，就連體力也差了很多：

“隨便，都可以。”

五年時間過去了，Hemerocallis的整體格局發生了一些變化，除了去過的兩家餐廳，許諾對二樓的布局可以說一無所知。

唐琛笑了笑：

“那就去內部人員用餐的地方吧，那裏比較隨意。”

陸經理朝他們彎了彎腰：“唐董，許小姐，請上五樓。”

兩人沿著五樓的長廊走到一扇門前，唐琛從衣袋裏掏出鑰匙，“哢噠”一聲，門打開了。

耳邊傳來許諾輕聲的話語：

“好像是我爸的辦公室。”

“嗯。”唐琛應了一聲，推開門，只見大片的陽光從落地窗上跌落下來，倒映在大理石地板上，明亮而又恣意。“嗯，曾經是他的，現在是你的了。”

許諾穿著新買的細跟鞋，跟著男人高大的身影，走了進去：

“上次究竟讓我簽了些什麽文件？”

唐琛沒有回答，大步走入辦公室，越過地毯和書桌，打開了書架右側的另一扇門。

許諾在一張古色古香的紅木椅子上坐下，這才發現靠近窗臺的旁邊有一輛裝飾精美的餐車，餐車上有香檳、烤鴨、魚子醬、香煎鵝肝、牛油扇貝、法式焗飯和幾樣甜點。

“這些都是陸經理準備的？”

“嗯。”

“如果我不來這裏吃呢？”

“這些會被送到你要去的餐館的，放心，我不會浪費。”

“這還差不多。”

唐老板滿心歡喜地看著自己待嫁的新娘，開始為自己的荷包操心的樣子，不由得勾唇一笑，親自將餐車推至餐桌前，將兩份開胃菜擺在桌上，然後像侍者一樣彎腰躬身道：

“唐太太，請上座。”

“誰是你太太？”許諾斜睨道。

“哦，是唐準太太。”

“這還差不多。”

美食當前，許諾搖身一變，莫小鈴成功上線，兩人甜甜蜜蜜地吃完一餐，剛走出休息室，笑容不約而同地凝固在臉上，有人突然推門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葉紫琳。

“你、你們……”葉紫琳指著兩人，神色凜然，“小唐啊，你這樣對得起我侄女嗎？”

唐琛淺笑道：

“我不記得曾經有做過什麽對不起您侄女的地方。”

葉紫琳挑起眉，瞪大眼：

“我不是安排讓你們見面相親了嗎？你們已經見過面的。”

“我見過您的侄女完全是因為您把她帶到了會議室，我可從沒答應您的安排，也不記得有過任何相親的經歷。”

“作為一個有身份的男人，你就這樣傷女孩子的心嗎？她是那麽地喜歡你，你卻毫不在意她的感受，還說對得起她？”

“葉紫琳阿姨。”就在這時，許諾開口了，她的聲音很冷，像曠古久遠累積的寒冰，“唐琛一直是我的男朋友，就算我曾經忘了，我想您應該不至於也失憶了吧？”

葉紫琳頓了頓，不答反問：

“是啊，我當然沒有失憶，所以一直記得你的無禮，像你這樣的女孩子，讓家人傷心難過不會是你與生俱來的特長吧？多虧你還肯叫我一聲‘阿姨’，知不知道因為你的失蹤，你爸被折磨了五年，難道你看不到他花白的頭發和病弱的身體？還有這位唐先生，你把他當男朋友了嗎？你出走五年，他等你五年，你若不如意了，再出走五年，唐先生還要再等你五年嗎？只要目前他還是單身，介紹女孩子給他非常自然，到了你這樣的歲數，早過了掐尖兒的時候，識時務的話，也該讓讓位了。對了，這兒應該是我們家老許的辦公室，你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唐琛淡淡說道：“在您先生簽下股份轉讓協議的時候，我想您應該就明白這個問題的核心所在了。”

葉紫琳喉嚨口一梗，不甘示弱：

“很好，很好，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誰也不指著誰會知恩圖報，也不想想當年你那盛世公司究竟是誰出資才賺到了第一桶金？那是我們許家！這麽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許諾在一旁淡淡說道：

“出資人是我，更確切地說是我的母親，那時候的許家，不知道與葉女士有何相幹？”

葉紫琳的一張臉瞬間變色，氣得轉身就走。

許諾的嘴角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

“我真是好奇，這一次她還會不會昏倒過去？”

唐琛沒有說話，臉色如暗夜襲來，籠上一層陰影，他將許諾攬進自己的懷裏，淡淡說道：“人在做，天在看，誰負了誰終要償還的，我只需要你告訴我讓他們怎麽還。”

許諾目光幽幽地說道，“怎麽還？還了又能怎麽樣？結局還是死神帶走了我媽，再也回不來了。”

唐琛雙臂一收，將懷裏的人收攏得更緊，用溫柔得近乎哀傷的語調呢喃著：

“別再傷心了，你還有我，還有我……”

酸苦和甜蜜奇特地絞在一起，在許諾心裏翻騰著，她在男人寬闊結實的懷抱裏沈默了片刻，輕聲道：

“不過，葉紫琳有一點說得沒錯，我害得你傻等了五年……”

唐琛輕輕一嘆：

“我不傻，我願意。”

唐老板的情話張嘴就來，猝不及防，殺傷力卻極大，許諾冒著全身癱瘓的風險艱難地轉移了話題：

“對了，我想再招一個人，最好有在書店做過營銷策劃方面的工作經驗。”

“怎麽，人家是減員增效，你準備反其道而行之？”

“我只是想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與專業人士做個交流，這樣或許可以將我構想的拯救計劃一一落實，甚至做得更好”

“好，面試工作交給崔嵐吧，選人方面，她非常有眼光，很專業。”唐琛笑了笑，“你現在是書屋老板了，可以自己做主，如果有什麽需要了解的，完全可以問崔嵐。”

“知道啦，老板娘。”許諾白了他一眼，想從唐琛懷裏掙紮出來。

“請問許老板，我什麽時候才能成為真正的‘老板娘’呢？”唐老板一臉怨念地摟緊了她，“有幾家婚慶公司我都挺中意的，你就是不陪我去。”

男人明明長了張美如謫仙，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偏偏做出一副怨婦的神情，許諾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不過，她可不是莫小鈴，不可能輕易就被美□□惑，於是松開他的手臂，正色道：

“其實，自從見到真正的莫小鈴之後，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雖然也曾想就此放下，不再追究，可是我還是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離家出走？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把我媽和你以及過去一起忘記？”

五年前許諾的不告而別，讓沈浸在情濃如蜜裏的唐琛驟然跌進了深淵，扯不斷的思念被越拉越長，直到現在，那些漫長的日夜依然對他有著影響，在偶爾的噩夢裏，她又消失了，滿世界都找不到蹤跡，周遭只有瘋長的雜草和漫天的雨水。那是怎樣的絕望，即使明知是夢，依然會叫喊著醒來。

可是當他看到許諾的那一刻，確認她不是躲避自己之後，潛意識裏，唐琛卻並不希望許諾回想起那段過去，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當最後一扇門被推開之後，揭曉的未必是雨過天晴，前情盡釋的結局，而是不知會帶來什麽陰影的後果。

“你想去找劉遠山？”

“嗯，我想試試，看看他能否幫我找回記憶。”

“如果……是什麽不好的記憶呢？”唐琛低頭，深深註視著許諾的眼睛，在那片澄澈中想探尋究竟。

近乎本能地，許諾繃直了頸部作了一個吞咽的動作，毫不畏懼地迎視男人的眸光：

“不管是多麽糟糕的回憶，我都會承受的。”

兩人回到了公寓，吳姨戴著老花鏡坐在陽臺上織毛線，安琪兒的爪子勾住了一根毛線，跟著滾動的毛線團跑來跑去，忙得不亦樂乎。

因為和唐琛說了心底深處最擔憂的事，也做好了正面迎接它的準備，許諾突然覺得一身輕松，沒有一點猶豫，輕飄飄地坐在吳姨旁邊摟住了她，就像兒時跟母親撒嬌一樣地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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